队伍陆续迎来42名队员。没了门槛,把关都在细节里。为照顾队员身体状况,平时龙舟选手1个小时的热身被精简至10多分钟;起初队员动作僵硬,教练不予纠正,“熟悉龙舟就是任务”;技术慢慢才加进来,“桨下水的动作就像砍鸡骨头一样,软绵绵下刀切不断,要很干脆才能砍断”“要学会用丹田气喊口令,学会了买裤子都方便。”郑文琦略带幽默的教学让队员卸下包袱,节奏越来越好,到第4次下水时,划了8000米都浑然不觉。
渐渐地,每周三的训练成为队员最盼望的事,尽管地点离昆明市区约30公里,大家也会背着自己炖的银耳羹、蒸玉米和各种零食从四面八方赶来。第4次训练时,赵育锐带了亲手做的米糕,性格腼腆的她没有透露当天是自己58岁的生日,事后,有姐妹提议,所有队员以后共度两个生日,“龙舟队下水的6月19日和各自动手术的重生日。”
可以下岗但不能退队
一次训练前,昆明下起大雨,为照顾队员的身体情况,郑文琦临时调整出一节游泳课,“专门选了人不多、水不冷的室内游泳池。”这次训练,赵育锐罕见地迟到了。
“小张教练,游泳衣该怎么买?”张国艳收到赵育锐的微信,这个年纪可以当自己家长的姐姐坦承自己“不好意思”。自从8年前做完切除手术后,赵育锐就把游泳、桑拿从生活选项中剔除,能展现身材的游泳衣早已陌生。为了训练,她再三挑选,最终选定一件宽肩带、有杯垫的黑色游泳衣,“希望看起来没什么不同”。
赵育锐几乎“磨蹭”到最后时刻才出现,张国艳大喊一声:“你们身材真好啊”,赵育锐“羞于见人的念头瞬间消失”。
队里不乏姐妹在术后仍保持游泳习惯,她们通常会往游泳衣里填充一条丝巾,在保险公司做高管的蒲琼英还戴着丝巾去东南亚完成了潜水。蒲琼英在3年前被确诊,化疗期间,她主动在朋友圈分享了自己剃光头的照片,但想让勇气进入现实并不容易。一次带客户去泡温泉,她在肩上搭了条毛巾遮住动手术的一侧,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池边泡脚,客户主动告诉她:“没关系,下来一起吧,我们都知道,这很正常。”
别人的接纳让蒲琼英放开了自己。像不少乳腺癌幸存女性一样,蒲琼英也参加了旗袍走秀,她感到自信,只是每当自我介绍后,她隐约觉得“别人眼里有同情”。这和参加龙舟队训练的感受不大一样,“在龙舟队,每个人要盯着技术动作,观察配合,注意力很集中,能感觉我们是一个团队,而不是独自前行。”
游泳课后团队集合,赵育锐又迟到了。她本能地尽量拖延,想等大家都洗完再进浴室,结果她被眼前的画面“震”到了,“澡堂里十几个人,全是我的队友,我自从生病后第一次在第二人面前裸露自己,也第一次享受了搓背的待遇。”赵育锐主动提出和关系好的队友互相擦背,她享受这久违的自由,忘了时间约束,但她清楚意识到“原来我一直都没真正地接纳自己”。
当年做切除手术时,赵育锐告诉别人“只是小手术”。可到了化疗阶段,她才“体会到癌症是什么意思”,“药水打下去,我就不是我了”。一次化疗,累积的体面全部崩塌,吃不了东西、吐到无力抬头,“整个人已经垮了,穿着睡衣就能在马路上走,根本无暇他顾”。她暗暗计算,一次化疗得难受5天,6次化疗就难受30天,“我至少还要活30年,现在难过一天以后我多活一年”。
那段日子是“挺”过来的,后面的日子得慢慢熬。这个被医生建议“生活节奏放慢”的女人,平时总是风风火火闲不住,她干过统计、人事、财务,但当身体状况亮起红灯时,赵育锐就像急速旋转的陀螺被抓停,只能在家“无所事事”,从这间屋子“转”去那间,板凳挨个儿坐一遍。她想要朋友来访,但大家都在上班;她偶尔社交,但记性差到她不好意思第3遍问别人姓什么,生活里的无力感像半夜口渴,水杯近在咫尺,但伸手如翻山。
被孤独压得喘不过气的赵育锐去老年大学学习摄影、参加环滇,玩伴逐渐多了起来,但在新的朋友圈中,她本能回避病友群体,“不想别人老提生病的事情”。直到龙舟队招募出现,“没想到接触一次就完全喜欢上了。”尤其那次游泳课打开了赵育锐的心结,她在外自费报了游泳班,“我喜欢龙舟队,不想成为木桶里的短板,我在抗癌路上单打独斗了8年多,现在要和病友们同舟共济,我可以下岗,但不能退队。”
更多“姐姐”期待乘风破浪
对于赵育锐两次迟到的原因,李云玲理解且感动,因为和乳腺癌对抗的14年间,她也曾经历过“走出来”的时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