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后,强子跑步时会拿个铃铛;吃饭会为张洪夹菜;为减少和冰壁接触撞伤,给他准备了摩托车专用护膝;徒步至4900米的罗波切,形态各异的雪山环绕,强子不时用手抓住张洪的登山杖指向某个方向,向他耐心讲解各个雪山的形态;在大本营,一根专门为张洪打造的绳子也串联起餐厅、他的帐篷和独立卫生间;还有一个专门搭设的4号营地,提供物资保障。可强子发现,张洪依然焦虑,天气预报、同行消息,能被他听到的信息不少都能触发他的焦虑,而自己很难捕捉到张洪焦虑背后的真正原因。
“钢铁直男”张洪和强子默契地用了同一个词形容彼此,他们很少聊登山之外的话题,信任几乎都在摩擦和磕碰间建立。
最强烈的一次争执发生在罗波切东峰攀登训练时,张洪在下降时,俩人没配合好,张洪的头磕到了冰壁上,即便戴着头盔,“当时心里也很难受”,他质问强子:“那么危险的训练,到底有没有必要?”但在强子看来,“必须通过这样前期的训练,才能让你的攀登状态能和珠峰相匹配。”争吵过后,他们两天没有说话。
记录整个登山过程的还有纪录片导演范立欣的摄制组,眼见尴尬氛围蔓延,范立欣建议强子蒙上眼睛跟随夏尔巴走一趟冰川。“黑暗里,无比漫长。”强子坦言,在这片熟悉的区域,5分钟的路他走了20分钟,出了一身汗,体能消耗明显,内心“没有指望”,“唯一指望的就是我的向导。”睁开眼睛的瞬间,强子立刻懂了张洪攀登时真正面对的是什么,“在黑暗中没有终点”。此后,张洪明显感到,强子和自己交流时“耐心了不少”。
“对张洪而言,他信息搜集有限,自然就缺乏安全感。”为了解珠峰大本营,强子带着张洪用手去触摸周边环境,为了解夏尔巴人的辛苦,会让他去背一下物资的重量,为让他知道外面的天气,一句“天气不好”不能说明问题,要让雪花打在他脸上。
“一方面有了缺陷,其他就要更细心了。”张洪觉得冷暖的人情,常常直击他的内心,强子的变化就是其中之一,“我意识到,他在背后默默做了很多努力,但没跟我说太多,我以前习惯了别人要按照我的节奏,容易把关注点放在自己身上,可能因为长时间看不见,潜意识里总觉得我应该得到什么样的关注,所以没有考虑对方的立场。”张洪坦言,这种潜台词也会存在于很多残障人士的内心,“当时想登珠峰,就想让中国的残疾人感到鼓舞,我们很多还是被照顾的对象,能走出来、立在社会中的是极少数,很多时候,我们是自己把障碍扩大、能力缩小了,其实,我们并非弱势群体。”
在强子看来,登山像一个课堂,在高海拔的极端环境下,人性里的优点和弱点都会被放大,但和其他人相比,张洪登山不是为了看好风景,“而是为了登他心里的那座山。”因此,有个问题张洪没在山上提及,回到加德满都时借着酒劲才问到:“张洪,如果你这次没有登顶,你会怎么办?你还会继续吗?”
这样的问题,强子在山上问过其他客户,但对张洪,他始终没有开口,不是因为张洪总被他感知的焦虑,而是“他登山的意义比普通人更大,更不容易,这么问不忍心。”
“没登顶就等一两年,不着急。”张洪回答得十分坦然,“反正登山都一样,不管雪面还是冰面,都得一步一步走,永远不能贸然跨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