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到拉萨前,张洪在上海和老家成都都经营过诊所,但他的目标是进医院、朝九晚五,“过正常人的生活。”可普通医院的门槛不出意料地横亘在张洪面前,直到在成都遇上西藏大学附属阜康医院的负责人,“一个大雨天,我们在路边站着,我感觉到他两次弯下腰去帮助清洁工捡东西,可见他是会为别人着想的人。”小小善举击中了张洪内心,他挤上火车来到拉萨,在近40岁时成为了该医院的理疗师。
业余登山活动在这时进入张洪生活。一开始,他只是想为孩子树立榜样,可了解到美国盲人登山家埃里克·韦恩迈耶在2001年成功登顶珠峰后,珠峰也成了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梦想,“梦想要有,万一实现了呢?”他一边自我调侃,一边开始行动,在2019年和强子搭档登顶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前,张洪已经在其他登山者的帮助下成功登顶6010米的洛堆峰、7050米的卓木拉日康。
慕士塔格峰,强子用登山杖牵着张洪,靠上抬、下压、左右摆动登山杖的方式给予动作提示,这一幕总会让张洪想起牵着父亲和叔叔走在田埂上的童年,“很清晰,但很难描述。”
两年后,张洪带着别人眼中“说说而已”的珠峰梦想找到强子,看他的体能状况,强子觉得“有备而来”。
张洪早习惯为珠峰“时刻准备”,每天跳绳、跑步之外,他还坚持负重30公斤爬12层楼10遍,不仅增加肌肉的重量与体积,还极大地改善心肺功能,以便更好应对高寒、高海拔的恶劣环境。但强子清楚,张洪缺乏对不同地形、地貌的概念,他之前的攀登经历很难应对一座全新山峰带来的挑战,尤其是珠峰。因此,出发前,少不了有针对性的登山课程和体能训练,包括穿戴调试装备、上升、下降、转换、跳跃、不同地形的通过、攀岩、攀冰、通过障碍、过梯子、高山病预防、自我保护等。
因攀登者是张洪,众多环节考验的更是团队和他的默契,“往11点方向跨30公分”,“30公分”是多少?强子和张洪必须通过反复训练达成共识。可在昆布冰川拉练时,分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。
要攀登珠峰,昆布冰川是第一道门槛。4月底的昆布冰川,随时会有冰块掉落,甚至两侧还会有悬冰,因此需要快速通过,冰崩后的碎冰,连续不断的梯子,几乎垂直的冰壁、高低不一且宽度不等的裂缝四伏危机,强子一边用语言形容实际地形,一边发出“跨30公分”的指令,但好几次,张洪的步子都会比约定的更大,裂缝条条相接,跨多了就会掉入另一个危险。对此,强子会感到恼火,在他看来,张洪还没形成肌肉记忆,可他没有意识到,张洪增加的几公分来源于在黑暗中本能生成的逻辑:“说30公分,我想50公分就会不会更安全一些?”
昆布冰川,还有架设在冰裂缝上的梯子,斜上的,斜下的,稍有不慎就会坠进深不见底的冰裂缝,张洪看不见深渊,但四周的声音都会加重他内心的恐惧,他只有把注意力集中到强子的指令上。强子盯着冰爪和梯子的接面,不断喊着让张洪调整位置,大量冷空气灌进嘴里,他止不住咳嗽,“十几个小时就没不说话的时候。”回忆这段,强子正在加德满都休整,但嗓子依然沙哑,他记得,昆布冰川有很多路线雪桥很窄而且弯曲,无法同时通过两人,自己只能扯着嗓子喊方向,张洪则挂上路绳小步前行,“张洪只要一脚踩空掉下去,挂在路绳上的所有人也会被坠下去。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。”
第一次通过昆布冰川到1号营地,团队用了15个小时,而第二次比第一次节省了3个小时。张洪的记忆里埋下了“恐怖冰川”,只要闻闻气味,他就能迅速辨别是冰川还是雪地,“雪地有腥味儿,冰川寒气太盛,十分刺鼻,这个味道我永远都忘不了。”
雪山上,嗅觉的作用并不突出,几乎张洪所有的判断都来自听觉。“向导在前面,我踩着他们的脚印走,可以节省体能。”张洪可以听出向导的鞋踩在什么位置,还能辨别踩的是新雪还是已经成熟的路线,“踩扎实的雪再踩上去声音像咬了口薯片,而新雪则很散,不注意听,不是那么容易捕捉到。”张洪记得,有几次自己没注意听,直接撞到前面人的背包上。
蒙上眼睛才知道
“足够自律,不抽烟、不喝酒、爱运动”强子印象里的张洪,从行动上“完全看不出他有视力障碍”。直到一次下楼跑步,他看见张洪对着墙原地跑,不禁好奇:“你怎么在这儿跑?”张洪坦言:“我跑不出去”。